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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杰希|黄少天
#学pa

00

寝室楼后面是王杰希给猫喂食的固定地点，经常来蹭饭的猫大大小小算起来有八只，都很亲他，因此王杰希除了被猫蹭腿以外还能经常摸摸猫头或者挠挠猫下巴。微草手工社活动的时候，八只猫跟着王杰希排成一排站在讲台上，舔毛的舔毛发呆的发呆。来看猫的社员比来做手工的都多，手工没做成，社团猫却在校园论坛上越来越红，差点印上学校宣传册。王杰希不介意也不在意，大家愿意来活动也挺好，更何况因为有了猫猫吉祥物，人人争着参加活动，冷清了几年的微草手工社一跃成为校内十佳成功社团，大抵是件造福社员的好事。

他最喜欢的那只猫是蹭饭最久的三花，和他一样是大小眼。王杰希曾经试图拨弄猫眼眶上的那些短绒毛，并没有成功地让那只大眼睛看起来小一点，或者让小眼睛大一点。王杰希坐在窗边上共修课的时候猫会跳上窗台，黄少天看见了就要叫：“王杰希，王杰希，这只猫长得好像你！”后来他们混熟了，黄少天改口：“老王老王，你儿子长得好像你，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王杰希初听的时候还觉得黄少天说得很有道理，后来一想很没道理：猫又不是他生的，他也没有要把猫带回家养的想法——虽然绝育是做了，但王杰希毕业之后是打算出国的，自然不能把猫塞给他的父母并且说：“你们儿子要出国啦，给你们留一只猫，您二老就当儿子养着吧，想他的时候撸撸猫。”

01

王杰希读法律，黄少天是商院的，没太多交集。王黄两人第一次见面还是在学校强制出观众的讲座上——这类讲座或烂或水，有的又烂又水，王杰希是不幸被抽中才去听的——黄少天大概也是被班里甩过来凑人头的，坐在王杰希右边，讲座没开始的时候安安静静地坐着像个冰山美男，讲座开始之后仿佛开启了奇怪的开关一样对着讲座疯狂吐槽，间歇性甩几句南方方言，王杰希听着有趣，索性连带来的作业也不做了，专听黄少天讲单口相声。黄少天有了听众更加起劲，讲座结束的时候两人连手机号都换好了。

他以为这个叫黄少天的同学像无数学长学姐学弟学妹一样会躺在他的手机列表里面安静地当一个死尸，然而黄少天并没有，才隔了两三天的样子，黄少天就给他发短信：轮滑社这周有活动，出来玩吗？

蓝雨轮滑社，王杰希是知道的，体育馆北面那一块灯光不太好的地方，每逢一三五总有一群人摆了路障圈地搞活动，偶尔还要和街舞社争地盘。说是轮滑其实差不多都是滑板，因为不常办活动，社员也没几个，社费没多少；没有经费，活动更办不起来，恶性循环。

王杰希说没有滑板。

黄少天说不要那么迂腐，轮滑社出活动都是骑自行车的，方便而且团结同学。

王杰希说他连自行车都没有，上课基本十一路，出行全靠地铁卡。

黄少天说那就只能由他这位不惧辛苦的商院栋梁贡献出自行车后座载王杰希了，不过他的自行车目前还没有后座，等第二天去车摊上装好之后才能让王杰希坐上试试。

黄少天讲得热情，王杰希不知怎的就把拒绝这回事忘记了，第二天共修课下课，黄少天把他从人群里揪出来，带他试了后座，王杰希才想起来问他们出游的地点。

“故宫啊。”黄少天用带着南方口音的普通话说，雀跃之中带着一点软糯，“学生票二十块，自费，花不了社团里的钱，可以带朋友一起，带几个都没事。我们社团穷而且没有妹子，糙汉子骑几公里的自行车都不是什么事。”

王杰希欲言又止，北京能玩的地方不多，故宫他光小学时期就去过三回，差点连解说词都背下来，展品还会有些变化，其中的建筑他是闭着眼都能摸清，不过看着黄少天一个劲地叽叽喳喳，直到分别他都没来得及把拒绝的话说出口。

最终他也没好意思坐上同学的自行车后座——其中之一的原因是太娘——地铁比自行车快不少，王杰希给自己找了个视野好的位置等他们来，而后作为北京土著给一群外地学生讲故宫博物馆。此前王杰希以为自己顶多算是黄少天找来的北京挂件，结果南方汉子在故宫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反显得这里是王杰希的主场。

02

人情总是有来有往的，黄少天带他玩，王杰希也要回礼。恰逢微草手工社组织编捕梦网，王杰希给黄少天发消息说社团外的同学也能来玩，黄少天几乎是没什么犹豫地就给王杰希账上打了二十块当材料费，要做那个最大的捕梦网。

那时候王杰希才大一，还只是个小干事，负责统计信息和算钱，正式做手工那天他没有任务，坐到黄少天身边看他编网。黄少天一边折腾他的线一边向王杰希吐槽：“你们微草比蓝雨条件好多了，蓝雨几年来都没有女成员。你知道别人怎么说蓝雨的吗？和尚庙！”王杰希很不厚道地笑出声：“你们商院也是文科院了，又不是找不到女朋友，干嘛拿社团说事。这两年微草成员越招越少，办活动都没人来，大二大三的学长没事可做，每次开活动只能坐在讲台上给绿萝浇水，有人说微草要完，以后考虑转成中药社团了。”

如果说王杰希的笑是礼貌的表示被逗笑，黄少天的笑就是非常热情地表示被逗笑了。他笑得肩膀乱抖，钢圈上刚缠好的线乱成泡面，黄少天又扯下来重做，继续和王杰希打嘴炮。

手工社配给的捕梦网是两种规格，小的是咖啡色，配有橙色的木质珠子，大的是白色，配有白色的羽毛和透明珠，小的那种适合一个人做，有先见之明的学生做完小网之后三三两两站起来回寝，黄少天闷着头和白线作斗争，像猫挠毛线团，差点把自己缠进去。王杰希看不下去，伸手帮他理线，结果就变成了两个人合做一个捕梦网。

平心而论，王杰希对手工的兴趣不大，他纯粹是因为这个社团活少而安静，结果他还没享受上几周的安静日子就自己带来一个话多且热闹的黄少天。黄少天两手抓着线和圈，嘴上也不闲着，把院系班级寝室社团全说了个遍，王杰希想我对你们商院是什么样的一点兴趣都没，尤其不想知道你们为什么看起来很有钱但是私下里很抠，但他还是嗯嗯啊啊地附和，一个走神黄少天已经说到食堂了。

“这么说不好啊，但是你们北方食堂和南方真的没法比。”

“还成吧，早饭豆沙包我挺喜欢的。”土著王杰希说。

“你们北方吃的东西也挺保守的。”黄少天接着说。

“豆汁你们一定没喝过。”王杰希反驳。

“豆汁我是没喝过啊，但是你们也没吃过肉粽肉月饼肉汤圆虾饺叉烧包蟹黄包烧麦糯米鸡吧。”

“……说鸡不说吧。”王杰希被那一串名字成谜的食物弄得世界观崩坏，有点抓不住重点，实际上从黄少天说起肉粽子开始他的世界观就出现了裂痕。

“下次我找一家早茶带你去吃吧，可怜的北方人。”黄少天总结道。

03

大一总有些共修课汇集了几个院系的学生，王杰希有时会“好运”地和黄少天碰面，课上聊两句，除此以外的对话全靠黄少天的废话支撑。黄少天不知道从哪里打听来了微草的群号，顶着个社员的马甲在里面水群，有活动第一时间找王杰希报名。王杰希说大可不必这么麻烦，社员而已，找社长缴个社费，登记一下名字就好。黄少天说他可是要挖微草墙脚的男人，怎么能这么爽快地在那里留名呢，于是继续偷偷摸摸地参加活动，心灵手巧地制作了一堆轻黏土小动物和纸模。

王杰希是黄少天在社团里认识的唯一一个人，他也习惯了活动时坐在黄少天边上看他，大家都以为他们两个关系要好，也很少来打扰，结果在王杰希眼中十分自来熟的黄少天直到一个月后还只认识王杰希一个人，当然他们的关系确实更好了些。

黄少天试图说服王杰希十一去广东玩，王杰希很宅，拒绝了他，于是黄少天留下来和他一起宅。商学和法学院的男寝只隔了一层，黄少天每日抱了几本书上楼来陪王杰希度过漫漫长假——王杰希的室友都是外地的，还没放假就翘课旅游去。王杰希很想劝黄少天回去，不过话到嘴边总是被他咽下，两天之后他就放弃了。

王杰希闲下来就去做标本，还帮园艺社做书页书签，结果在楼下挖植物幼体植株捞到了一只巴掌大的小猫，就和黄少天捡起来养了。王杰希也不是什么神仙，既不能把猫藏在袖子里瞒天过海，也没那个口才说服寝室阿姨让猫住进寝室，猫只能养在楼外，和一楼的一众花草一起。猫有人养，花草是没有的，乱糟糟地随着风化的塑料盆和结块的土丢在角落，枯死了一半，王杰希看到之后也偶尔浇半瓶凉白开下去，几周后长了一堆十字草，猫刨着玩。

大学生么，又是两个人，生活费里挤点猫粮钱绰绰有余，猫认得王杰希，躺在他给的纸箱里面睡觉，王杰希摇罐头，猫就从树丛里钻出来要吃的，一顿都不落下，最后吃得滚圆，从三楼丢下去还能弹起来那种。王杰希不丢猫，猫自己会窜上三楼来，摊成一张猫饼，趴在外置的晾衣杆上晒太阳，听到人的脚步声就跳楼，王杰希第一次见这情况的时候吓掉半条命，不顾脚上穿反的人字拖跑下楼去找猫，猫蹭蹭他的腿仿佛无事发生。

猫脏了，就要洗，但猫是不能带进澡堂的，只能隔三差五地拿着湿毛巾从头到尾撸一遍。那时候猫还很小，王杰希也只有一只猫，黄少天看猫低头把罐头里的食物吃了七七八八，被太阳晒过的大脑受到天神的感召，双手夹着猫的咯吱窝把猫举了起来。猫不喜欢，咪咪地叫，拿四只爪子揣他，指甲不太锋利，黄少天的皮肤上只留了几道白色刨痕。

“王杰希，王杰希，这只猫长得好像你！”黄少天发现了猫的大小眼，于是惊叫起来。

04

大二的时候王杰希已经放弃甩掉黄少天了。他常常怀疑自己其实没有产生过甩掉黄少天的念头，或者可能是曾经有的，但被黄少天的废话挤到角落里面去了。

黄少天还是不肯加入微草，继续在蓝雨窝着，帮社长组织组织活动策划策划联谊。王杰希已经当上了微草的社长，社里养了六盆植物，皆是上一届学姐学长留下来的半死绿萝，到王杰希手里精神焕发，但是王杰希一周还要洗八个猫，给绿萝浇水的任务分配给了下面的干事。

猫有大的小的爱洗澡的不爱洗澡的，不是哪一只都像王杰希儿子一样听话，黄少天和王杰希两个人摁着猫，给猫里里外外擦一遍，猫十分悲愤地喵喵叫，好在王杰希早有先见之明，给它们剪了指甲。

洗干净猫的猫喵喵叫着往王杰希腿中间钻，王杰希蹲着洗猫，没被摁住的猫钻到胯下，毛乎乎的一大团，七进七出。王杰希空不出手去揪猫，黄少天笑得要倒地，抱开一只猫，就有千千万万只猫蹭过来。

“老王是猫薄荷变的吗？”

王杰希很无奈，说大概是猫喜欢狭小阴暗又暖和的地方吧。

猫与洗猫的王杰希成为A大一景，被人拍了照，成为网红，小姐姐们轰轰烈烈地开展“寻找养猫大暖男”活动，王杰希差点带着墨镜出门，同时拒绝了黄少天买个眼罩来掩盖大小眼的建议。王杰希的洗猫行为受到限制，然而猫不可不洗，共青团员（正在申请党员中）黄少天接过此项会被小姐姐指指点点兼拍照的艰巨任务，在晴日下午与猫艰难斗争。有人建议黄少天开个号专放洗猫日常，此等人生赢家肯定吸粉无数，黄少天挂拉呱啦说了一筐粤语把人吓退。

但洗猫男的真实身份很快被微草社员曝光了，知情者都知道王杰希是个大小眼，颜值很过得去然而初见者恐怕会笑出声，于是打着哈哈，热度就这么渐渐淡下去。王杰希内心松了口气，在墙根抱着他儿子一顿撸。

花盆里的草长得有一猫高，原来的植物都死绝了，野草乐得开花结籽。王杰希买了猫草种在盆里，放在楼下像葱，一周后就被宿舍阿姨拿走了。社团活动的时候有干事企图把绿萝和猫摆在一起拍个近照，被王杰希阻止：绿萝对猫有毒，不要作死。

有时王杰希出门能收到各式各样的破烂，猫猫蹲在他面前目光炯炯地看着他，王杰希面不改色地捡起来，用早饭塑料袋兜着拿去送给黄少天。几只猫当王杰希是个固定食堂，来了也十分高冷，看见王杰希洗猫就躲得远远的，摸都不让摸，更别说绝育。王杰希也不管，来了就给口吃，猫被欺负了也不去帮。

黄少天：“看不出来啊你还帮猫打架。”

王杰希：“你是不是抓错了重点。”

学妹捡了幼猫去找王杰希，王杰希很是为难：“我又不是兽医，又不是救助站，更不会安乐死，小猫放在原来的位置让大猫养不好吗？”

黄少天说老王你这个叫做不解风情，人家学妹哪是来找你养猫的，分明是看着你喜欢猫，想与你共养一只猫增进友谊再增进爱情的，再说了，女生抱着毛茸茸的猫不是很楚楚可怜吗？

王杰希不为所动，并且说，想要共养一只猫，那不就是他和黄少天现在的相处模式吗，姑娘要是喜欢猫就来撸或者喂，要他王杰希去养别人的东西，养好了没奖励养坏了得赔偿，横竖是个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无论他学法还是学商，专业知识都不会允许他去做这种事的。

黄少天说我真不懂你们北京大A，直得好像弯了一样。

05

王杰希找了兼职家教，每周坐地铁来回，一次一百二。黄少天跟着去，两人午饭吃掉一百，王杰希怀疑人生，对黄少天说你不要来了，有你在我都没办法生财。黄少天大怒，提笔写十来篇稿子投了几十家杂志工作室，挣了一百五请王杰希吃饭，王杰希看着菜单说你不用这么愧疚，太破费了，黄少天说我还有一半稿费在路上，哥比你有钱。王杰希受到了挑衅，点了三个最贵的汤。

蓝雨期末聚餐，黄少天暗搓搓地跟王杰希讲，吃完这顿饭他就退社专心考研了，王杰希淡淡地说他也要退社准备留学适宜了。黄少天震惊，不知道该关心中途没社长的微草还是那些猫，最后只能干巴巴地问他去哪里。

王杰希说德国吧，福利好，奖学金好像也不错的样子。就是有点担心刚有起色的手工社，和猫。

“就算赶鸭子上架一个社长也没事啦王杰希。”黄少天说，“你当时不也是这样，怎么到别人就不行了呢。人就是那样的生物嘛。”

“希望吧。”王杰希说，“我先把事情都交代好了再说。”

“看看看看，你就爱操心那么多。”黄少天接着，“至于你的猫呢，我读研的这几年帮你先管管吧。你记得回来啊王杰希。”